阿富汗女性的悲惨世界：多沉重的黑暗，才需要一千个灿烂的太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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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部阿富汗的忍耐历史。个人要忍耐饥饿、病痛的约束；家庭要承受战争的创伤、难民的流离失所；国家要忍耐前苏联、塔利班与美国的战争。

《灿烂千阳》是美籍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·胡赛尼的第二本小说。再次以阿富汗战乱为背景，时空跨越三十年，用细腻感人的笔触描绘了阿富汗旧家族制度下苦苦挣扎的妇女，她们所怀抱的希望、爱情、梦想与所有的失落。

1.15岁的私生女出嫁了

玛丽雅姆的母亲是一位女佣。这里的法律规定，男子可以拥有四个妻室，但女佣这种不体面的身份，注定玛丽雅姆只是一个私生子。在母亲自杀后，父亲将15周岁的玛丽雅姆嫁给了一个650公里外、比自己大20多岁的鞋匠拉希德。

结婚四年来，玛丽雅姆怀了六次孕，希望从她心中升起，而后都一一宣告破灭，每一次都是流产。一次次的失望过后，拉希德对她更加疏远和怨恨，动辄拳打脚踢，似乎无论多么顺从，都无法令他高兴。

相对于玛丽雅姆的痛苦和艰辛，附近的法丽芭家则是一片和美，1978年4月暴乱那一晚，哪怕屋外枪炮声、喧哗声阵阵，广播里宣扬起义军的武装力量占据了哪里，也不损法丽芭一家的喜悦，法丽芭和丈夫迎来了第三个孩子，一个漂亮的夜美人——莱拉。

玛丽雅姆从没想到，有一天，她的命运会和这个小美人交织在一起。

2.战争就是生离和死别

1978年的暴乱以及1979年苏联的入侵开启的长达十年的阿富汗战争，像一股洪流，裹挟着血与铁，改变了无数个家庭和个人的命运。1989年1月，莱拉，即将年满11岁，最后一批苏联军队正陆续撤出喀布尔，人们欢欣鼓舞地站在街道旁，高高举起他们殉难亲友的照片，咒骂或嘲笑着，目送苏联人的撤离。

然而苏联的撤离并不意味着战争的结束，因为阿富汗的内战才刚刚开始。

三年过去了，苏联以令人吃惊地速度分崩离析，俄罗斯共和国诞生。在喀布尔，苏联的傀儡总统、军阀纳吉布拉在圣战组织的打击下最终溃逃，圣战运动终于结束了。

所有人都以为圣战组织为阿富汗迎来了久违的和平与安宁。此时正是1992年4月，莱拉14岁。

对莱拉的母亲法丽芭来说，这是她渴望已久的日子。所有的母亲都憎恨战争。自从两个儿子殉难以来，法丽芭像幽魂一样整日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游荡，她忘记了儿子以外的所有人，忘记了身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，唯一记得的就是礼拜时虔诚祈祷圣战组织取得胜利。现在，圣战终于结束了，她就像变了一个人，像是女王归来，重新接管整个家庭。

母亲的重获新生，让莱拉感到高兴。让她更高兴的是，在圣战结束后，她还获得了爱情。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木匠的独腿儿子塔里克。尽管没有相互表白，莱拉相信他们已经心心相印。他们之间的默契，也是无人能及。

然而好景不长，一切又乱了套，塔里克也走了。

3.战争带走了她的亲人，也带走了她的爱人

那一天是夏天开始以来最热的日子。

莱拉静静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，听着父母房间里的谈话声、远处大炮的隆隆声，忽然，父亲压抑着兴奋，声音颤抖地宣布：我们要离开喀布尔了。

莱拉简直无法抑制住心中的快乐，她兴奋地计算着，塔里克才走了17天，父亲说他们将会先到巴基斯坦去，塔里克就在那儿，他们会相见的，然后两家人一起申请签证，再然后呢？谁知道，也许会去爸爸经常说的某个靠近大海的地方。

突然，没有任何征兆，她听到了一声巨响，某些灼热而猛烈的东西从后面扑到她身上，将她撞得飞了起来，然后她又撞上墙壁，一大堆泥土、碎石块倾洒下来，接着就没有了意识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。

将莱拉从废墟中挖出来的正是附近的拉希德，他和妻子玛丽雅姆收留成了孤儿的莱拉在家里养伤。一个月后，一个叫沙里夫的陌生人突然来拜访莱拉，这个陌生人带来塔里克的死讯。莱拉连一丝尖叫的力气都没有，她只是坐在椅子上，眼神空洞，任由思绪翻飞。

4.命运的大手，使玛丽雅姆和莱拉的生命轨迹交织在一起

自从莱拉来了后，玛丽雅姆发现拉希德变了。吃饭的时候，他居然开始注意用餐礼节。他总兴高采烈地对着莱拉说个不停，希望听到莱拉的回应。他给莱拉送礼物，仿佛已将这个不幸的姑娘当做家庭的一份子。

自15岁结婚，嫁给拉希德18年来，玛丽雅姆对他无耻又惺惺作态的性格有着深刻认识，现在，拉希德就像唱戏一样，通过假模假样的演说，既狡猾又可怜地吸引莱拉的注意。玛丽雅姆明白，在她眼前上演的正是一场求爱的好戏。

拉希德告诉莱拉，眼前有两条路可走，要么嫁给他，要么冒着随时有可能被强奸、被割喉、被迫卖淫的危险离开他家。

就这样，莱拉嫁给了这个年纪大得可以当她爷爷的男人。没多久，莱拉就怀孕了。

冥冥之中，命运的大手使玛丽雅姆和莱拉的生命轨迹交织在了一起。莱拉与玛丽雅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。

一个是备受歧视的私生子，一个是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娇娇女；一个未老先衰、死气沉沉，一个含苞待放、娇艳动人；一个是用沉默和忍耐面对丈夫的凌辱、看不到未来的家庭主妇；一个是本可以按照父亲的期待做一个对阿富汗有贡献的新时代女性，如果不是战争的话。

现在，这两个可怜的女人嫁给了同一个男人，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。她们想尽量避开对方，但无奈房子就那么大。对玛丽雅姆来说，她可以像仆人一样去服侍丈夫，却不能容忍丈夫的另外一个妻子也把她当做仆人；她不在乎莱拉抢走了那个恶心无耻的男人，但她不能忍受莱拉践踏自己作为妻子的尊严。

而莱拉自知有愧于玛丽雅姆，她几乎是讨好式地面对充满敌意的玛丽雅姆，主动帮忙分担家务，以减轻内心的罪恶感。

5.两个女人的联盟

玛丽雅姆与莱拉的这种敌对，并没有持续太久。

1993年的初春，莱拉生下女儿阿兹莎，她感到非常欣慰。但是，拉希德却非常不满，他抱怨莱拉生的不是男孩儿。现在，拉希德对莱拉完全失去了耐心。玛丽雅姆冷眼旁观他们争吵，她本该为莱拉的失宠感到高兴，但是她惊讶地发现，自己反倒开始怜悯那个女孩。

两个女人之间关系的真正转变，发生在莱拉和拉希德的又一次争吵过后。当时，拉希德怒容满面地推开玛丽雅姆的房门，挥舞着皮带朝玛丽雅姆走去，口中咆哮着：“她敢反抗我，肯定是你教她的。”

这样的情形，在过去这些年里发生过太多次了，玛丽雅姆再一次害怕得浑身颤抖。可是令她吃惊的一幕发生了：莱拉奋力向拉希德扑去，用两只手抓住拉希德的手臂，苦苦哀求拉希德别打玛丽雅姆。最后，玛丽雅姆竟然逃过了丈夫的毒打。

从此，玛丽雅姆和莱拉，她们不再是敌人了。

自那晚之后，两个女人便共同做家务、照顾小婴儿，共同延续着这种不无顾忌而令人愉快的相处。一年又一年，旧的战争才结束，新的战争又开始了。

玛丽雅姆从不关心这些，她躲在自己心灵的一个遥远角落，独自度过了这些岁月。但忽然之间，她发现莱拉和阿兹莎已经变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，若没有了她们，她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已经忍受了这么多年的生活。

没过过久，莱拉便请求玛丽雅姆：“跟我和阿兹莎一起走吧。”

是的，莱拉从未放弃过逃走，她悄悄地从拉希德的钱包里偷钱，典当东西，为未来某一天攒钱。1994年春天的一个早晨，被兴奋和焦虑折磨了一夜的两个女人，在拉希德上班后，胆战心惊地带上女儿和行李，走出了家门。

莱拉她们冒险的第一步就是：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假装她们的家人，因为自从1992年圣战组织上台以来，就严禁妇女在没有男性亲属陪同下出远门。一切都很顺利，莱拉在客运站找到一个叫瓦基尔的男人，他愿意冒充她们的亲属，带她们离开。

6. 逃跑失败，不是被这个男人打死，就是打死这个男人

那位答应假装她们亲属的男人在最后一刻告密了，出逃宣告失败，她们不得不重新面对拉希德。殴打、禁闭、高温、没有食物和水。拉希德这个无耻混蛋，只会用暴力告诫妻子们，身为丈夫的尊严不可冒犯。

真主似乎不再眷顾阿富汗了。1998年的大旱让已经饱经战争摧残的喀布尔民生凋敝，而曾经承载了人民希望的塔利班还要雪上加霜，公然入室抢劫越来越频繁。

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，自1997年塔利班击垮了圣战组织以后，就像当初人们对圣战组织寄予厚望，喀布尔的人民也曾对塔利班满怀信心，可是现在的塔利班也变成了城市里的暴徒。

2000年的夏天，大旱的第三年，也是最糟糕的一年。三年前莱拉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拉希德视若珍宝的儿子察尔迈伊，家庭负担骤然加重；更要命的是，不久前拉希德工作的鞋店因火灾停业，拉希德失业了。钱很快就花光了，突然之间，饿死变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。

当死亡的阴影笼罩头顶，尊严就变得微不足道。为了活下去，莱拉只能将女儿送进孤儿院，为此，她心如刀绞。

生活真是爱开玩笑。十年前，莱拉以为永远地失去了塔里克，结果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女儿；十年后，莱拉被迫与女儿分离，却发现塔里克还活着。

莱拉简直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人，正是多年前就已宣告死亡的塔里克。原来，拉希德花钱雇人编造了塔里克死亡的故事，卑鄙地摧毁了莱拉。

很快，拉希德就得知了塔里克的到来。拉希德拿着皮带怒气冲冲地扑向莱拉，皮带狠狠地抽在莱拉身上，衣服被抽破了，皮肉翻了起来，鲜血渐渐染红了衣衫。

玛丽雅姆已经数不清鲜血直流的莱拉被皮带打中多少次了，她企图阻挡这场暴行，玛丽雅姆高高地举起铁锹，使出浑身力气，对准拉希德砸了下去。

最终，玛丽雅姆决定一人承担杀死拉希德的罪名，而莱拉和两个孩子以及塔里克，必须离开阿富汗，到一个遥远而且安全的地方。

对于玛丽雅姆要做出的牺牲，莱拉不能接受，她祈求玛丽雅姆跟他们一起离开，她承诺她们将会在遥远的国度展开新的生活。听着莱拉断断续续地描述着美好的未来，玛丽雅姆觉得既感激又幸福。她已经别无所求，莱拉和两个孩子填补了她生命中的空缺和渴求，她的生命在此时结束，就是最好的结局，况且杀人的罪名必须有人去承担。

第二天早晨，玛丽雅姆温柔地与莱拉他们告别，从此莱拉再也没有见过她。

每个阿富汗人的故事都充满了死亡、失去和无法想象的悲哀，然而人们找到了一种苟且偷生、继续生活的办法，那就是忍耐。

玛丽雅姆和莱拉的故事是阿富汗所有痛苦和灾难的缩影。故事之外，千千万万的阿富汗妇女蒙在面纱后的面孔，是笑着还是哭着，没人知道。但她们唯一呈现给这个世界的双眼，却始终充满着希望。

一千个灿烂的太阳正在阿富汗升起。